白色巨塔

前幾天看完了侯文詠版本的白色巨塔，看的時候很有些感想。

我尚未閱讀過日人山崎豐子的白色巨塔，但是我想他們兩人的作品所要闡釋的都是同樣的一種無奈，一種對於人生在權力鬥爭之中不知不覺身不由己做出許多抉擇的無奈。

書中的男女主角，蘇怡華與關欣，分別代表了人生的隨波逐流與堅持到底兩種態度，蘇怡華在一次次的心底掙扎中逐漸明白自己想要的理想與憧憬，但是卻在現實世界中一步步失守，一步步走向他人所安排好的未來，甚至是情感歸宿。他的天性是軟弱與順從，在許多場合中，儘管他心中有一套想法，卻老是無法表現出來，寧願息事寧人任憑他人的安排，使得他成為他人權利遊戲中的一枚棋子，而他也毫無警覺地在兩派的遊戲中周旋，直到最後，因為敵對派系的錯誤使得他的派系得到最後勝利，他也邁向了他人所羨慕的高位與婚姻，但是他快樂嗎？

不，他已經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他，而是其他人所以為的那個「外科主任」了，直到女主角關欣重現在他眼前，他才知道他失去的是什麼。

至於關欣，我認為她的名字含有「關心」的雙重隱喻，是作者的直接化身（除了她的出身與作者同樣為麻醉科，關欣的劇情最後選擇了離開是非之地，也很像作者本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抉擇）。關欣就像是醫院中的傳奇人物一樣，過著自己的節奏與自己的價值觀，在醫院與事業的領域中，她的態度是不可動搖的，但是身為一個人，一個有感情的人，她的態度顯得保守又閃躲。一開始作者給我們的關欣形象，可說是冰山玉女與鐵面醫師的綜合體，但是在小說中段，敘述關欣曾經有過的一段情時，我相信大部分的讀者都會對作者摧毀關欣原有形象的文字感到驚訝，甚至震驚
：...那一次，莊銘哲給她相當溫柔的感覺，儘管隔天關欣站在莊銘哲旁邊進行手術時，都還覺得下體飽脹，塞滿了他的東西似的。...

從此段開始，關欣不再是一個俠女樣版，而是個感情複雜，擁有無法評斷其好壞的過去的「真人」，她的出現不再是作者操控的傳聲筒，而是一個血肉鮮明的角色。

之後，關欣在白色巨塔的意義不止是作者對於擇善固執的擬人格，也是思考「遺憾」這個白色巨塔隱含主題的提綱挈領要角。

遺憾，白色巨塔的主題是遺憾。所有內心描述最多，最強烈的角色都隱藏著各種各式的遺憾，例如關欣對於過去情人的遺憾；馬懿芬對於現在的愛情無法名正言順的遺憾（但無可否認她也從這次的愛情得到了如同童話般的滿足。）；蘇怡華眼睜睜看著原本可掌握事物從掌縫流失的遺憾，再再貫串了整部白色巨塔的劇情。

人性的惰性主導白色巨塔的移動。唐國泰原本是不想出來競選院長的，但是在他人利益的輸送關係下，他無法擺脫並置身事外，最終還是走上被拱出，捲入用盡心機的明爭暗鬥中，最終成為白色巨塔的幽魂，蘇怡華原本無心於鬥爭中，但是在上位者有心操弄下，逐漸丟棄自我的願景，最後終於成了另一個唐國泰，當他在關欣終於出現，並且介紹她的未婚夫竟是剛才在手術室被罵得體無完膚的實習醫生時，他終於明白自己失去對於原本自我理想的堅持，以及選擇人生的自由。（不過我想，即使如此，他大概也只會在書末哭個兩下，馬上就會戴回世故的面具吧，畢竟他已經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他了，他已被異化為人人尊敬的外科主任了。）

至於關欣，她從一而終的堅持與價值觀，讓她最終在醫療偏遠地區得到真愛，讓她完滿了自我設定的憧憬，雖然她的物質生活萬萬比不上蘇怡華等放棄自我的角色，但是她才是這部小說中真正的完成者，沒有遺憾地。